女孩在月光下悲泣着——
她所持着的,是悬挂于王座之上的利剑啊——
*
“轰——”
门扉被撞开、而后落地的声音。
出现在会场门口的,是一个短发少女的身影。
地点是「荆州」.东方巨大悬浮舰岛群落「中州」的九座主舰之一。
名为荆州的悬浮舰岛,亦是南方三舰互相联系的重要中枢,而处理南方三舰各项事务并且担任南方首府镇南王一职的男人,凛冷,此刻站在了会场的一边。
说是会场或许有失偏颇,比起会场,这里更像是一座竞技场。
毕竟这里原本应该是镇南王新一年加冕典礼的场所,却因为女孩的闯入,变成了一座只属于新镇南王与女孩之间的战场。在场的人里,几乎有一半是掌握着地方军队并且具有实力的武官,却很难介入这两人的战斗中。
因为闯入的女孩叫做凛离,是镇南王的长女,如果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在这个依旧秉持着世袭制度的中州国度,在凛冷死去后,她就会是新的镇南王。
只有十岁的女孩,手中拿着的是超出了她身高的蓝色宽刃双手剑。
那把剑不是近年来武器改革中出产的任何一把,毕竟没有一个前方作战的普通士兵有挥动那样一把巨剑的能力,那并非制式武器,而是订制武器。这把巨剑的名字是睚眦,是镇南王在长女六岁的时候亲手为她打制的武器。
而在仅仅四年之后,眼前的女孩已经可以将这把巨剑使用的游刃有余。
“为什么——”
女孩的眼神有些木讷。
脸颊旁边还有未被擦干净的泪痕,大约是彻夜哭泣后的产物。
她将剑指向了会场的光芒最中央的男人,她的父亲,她出生至此最痛狠之人。
然后如怒吼一般这样问道。
“为什么——!!!!!!!”
明明是重量超过了女孩自己重量的剑,在女孩挥动的时候好像是塑料玩具一般轻盈,只不过带起的风刮过了会场,数只高脚的玻璃杯因此破碎,而后里面的盛着的澄黄色酒水随着四散的玻璃碎片而流淌开来。
女孩淡蓝色的双目里腾升起的是痛苦而扭曲的火焰。
她白色的连衣裙随着周身不断环绕的力场而飘起,直到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才注意到女孩并没有穿着鞋,而是**着双足奔跑到了这里。大概是没有顾忌疼痛的关系,她的脚被路上的碎片与石子划破,血从她的足底和脚趾间落下,星星点点的,让红色地毯有了更深的颜色。
而在红色地毯的另外一端。
站立着的人。
是女孩的父亲,他似乎早就预见到女孩会来,神色里仍旧是冷漠一片。
——那种,并非看着人,而是看着某件事物的冷漠。
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对一件事物解释,即使在前一天的晚上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亦是最疼爱女孩的母亲。
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在塑造整个新历以来最强大的兵器,不需要任何弱点、不需要任何柔软之处的屠戮者。
所以他仰头将手中的酒喝下,将高脚玻璃杯放在了王座王冕的长案之前,他的动作时那样的精确而冰冷,如同机器。
然后他,抽出了腰间的剑。
那是很普通的一把长剑,并没有像女孩的那把剑一样大的惊人。
他以自己的态度代替了回答。
女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握紧了双手持着的巨剑,她是那样用力,甚至指关节也变得微微发白。
她踏出了一步,然后借着那一步的力,在一瞬间就冲向了红色地毯的另一边。
她的身形就像一只在荒原上骤然奔跑的猎豹,迅捷而危险,然后,在她的獠牙即将咬下猎物头颅的刹那,镇南王的身形突然消失。
他踩在了巨剑之上,而睚眦所挟带的一切,包括气势与力道全部都在一瞬间停止。
“坠——”
真言。
巨剑仿佛承受了十分巨大的力量,一下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而后女孩顺势变招,巨剑的剑尖划过地面,绕出的巨大圆弧带着一如满月般的光芒,在划破了地毯和地毯之下木质地板之后,斩向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的长剑第一次出鞘,力场迅速的覆盖了他的剑刃,挡开了少女的巨剑。
剑光如同流泻的月光。
然后,那一线,绽放出了向着四方投射的光线。
眼睛被光刺痛,但是少女还是没有闭上眼。
甚至做出应激反应的,她的双目自己落下了眼泪,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闭上眼。
因为闭上眼的那一刹那肯定就会死。
所以她要看清那瞬间,她的父亲所使出的招式。
——横劈
似乎毫无顾虑的,他使出了这样的招式。
毕竟那由立场相撞而产生的炽热光芒,人眼完全无法承担那样强烈的光芒,所以镇南王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想到女孩仍然睁着眼,甚至拼着视力也会因此灼烧一空的风险,在知道了对方使用的是怎样的招数之后,她迅速的闭上了眼。
——那种刺痛感似乎要顺着眼后的神经一直钻入了脑海里。
她咬着牙强行的驱动着因为这份痛楚而变得有些迟钝的手腕。
对于横劈来说,她现在所使用的大概是最正确的做法,她委下了原本就不怎么高的身子,躲过了那一击横劈,然后她的剑上挥,带着巨剑那种令人看着就产生了压迫感的力度和匪夷所思的速度。
甚至连被什么阻挡的感觉都没有。
骨头和血肉,只不过是人的骨头和血肉而已。
没有什么特别的。
镇南王拿着剑的手,在那看似漫长,实际上却只是交错一瞬的光景被女孩的巨剑斩下。
鲜血淋漓。
无法插手的人们,他们站在了红毯的两边,惊呼了出来。
镇南王的脸上痛苦的表情一闪而逝。
但是随即他向后退开,闪过了女孩接下来的攻击,然后迅速的用力场将剑刃召回到了剩下的另外一只手。
这种程度,可不能被称为小孩子的任性可以解决的程度了啊——
镇南王这样想着,嘴角挑起一个冰冷的笑。
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力量,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天赋,可以称之为怪物的杀戮。
可以称之为怪物的人。
而这人是自己所培养出来的,甚至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将自己撕碎,啃食的不剩半点渣滓。
右手臂传来的疼痛鲜明的告诉着凛冷这一点。
他狰狞的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武器啊!”他疯狂的怒吼着,然后双目欲裂的扑上去和那个女孩厮杀。
一瞬间交错而过了三招,附在了武器之上的立场碰撞发出了巨大的火花。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闭眼。
疯了!疯了!
看着这一幕的大部分人都这样想着。不管是在场的官员,还是此刻看着直播的,整个中州的人。
女孩的竖斩被挡开,因为退闪不及时,胸口被刺中,离心脏只差了分毫。
男人的剑迅速的收了回去。
鲜血如同暗红色的花一样在胸口绽放。
但是女孩毫不在意。
她右边的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中了一剑,深可见骨,于是她的视角有一半都被鲜血覆盖。
然后,她挥出的一剑划开了镇南王蓝色的礼袍,在其下留下了一道从胸口斜向下腹的伤口。因为巨剑的剑锋极厚的关系,伤口的两边都往外卷起,于是看上去分外的恐怖。
这个时候战斗才真正开始。
古往今来,有天资者成为魔法师或道术士,有天赋者成为纵姬师或机甲士,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仍旧是武者。武者之所以能够与其他两类人抗衡,是因为武者有域。
对于使剑到了极致的人来说,剑的三寸所及之地,都是他们能够掌握的,完全领域。
这原本只是一种概念,但是在数百年前的一位武者通过某种方法将自己的立场覆盖在了自己领域的那一刹那,域这种精神上的掌握,与立场这种周身产生的气劲流转相合,最终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那才是真正的域。
那是武者的精神境界,在自己掌握的外界领域,扭曲了现实产生的投影世界。
三寸方圆之内,仿佛出现了一个小世界。
那是一片沧海中的一个角。
那是凛冷的域。
冷沧海。
“别小看我了啊!”
他的剑在那瞬间就被域加持,并且加持了整片沧海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没人能够挡下这一击。
但是女孩没有挡,巨剑斩下的时候,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如同穿过了一片虚影。
“我已经,等这天,很久了。”
根本没有人教过她怎么说话,她从小到大学会的所有知识都是如何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但是她还是通过了他人之间的交流学会了很多。
所以听上去发音十分的奇怪,甚至语调也有着许多的问题,但是她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其中的语气里所包含的,那种只属于孩童稚嫩而残忍的欣喜,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觉背脊发凉。
“我已经,等这天,很久了。”
用着扭曲的声音,女孩举起了剑。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斩不到她?
镇南王双手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个他应该最熟知的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女孩一无所知。
海上生明月。
而女孩周身的月光,只是一片虚影。
冷沧海之上,升起的是一轮毫无缺陷的,完美的月亮。
女孩的剑比他的剑要长,所以女孩走进他的域时,他也走进了女孩的域内。
女孩的域,名为朔空明。
那把由镇南王亲自锻造的,悬于金色王座之上,名为睚眦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落下。
女孩单手举起了手中的剑,剑上全是血。
她的胸前手臂,小腿和腰腹全是血。
她的脸上全是血,尤以双目落下血泪看上去最为惊心动魄。
四周寂静无声。
新历723年—中州—荆州
二十四代镇南王凛冷死于长女凛离手下,享年四十二。
凛离弑君弑父上位。
于第二年登基成为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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